小紫

03
心中生出了这样的期待，连江澄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
他呵呵苦笑两声。

真不知道，那么多恩怨纠葛之后，如今，自己却冒出这般想法……这究竟，该算作什么。

魏无羡曾为他失了金丹，又因他咄咄紧逼而灰飞烟灭，可他自己，也终因魏无羡，而失了所有至亲之人。

江澄一向是个聪明人，总能明辨因果，权衡利弊，可他与魏无羡之间的这笔新恩旧怨，却怎么都算不清楚。

也许，早已没必要再纠缠下去了。

不是吗…

江澄默了片刻，坐起身来，看了躺在旁边的魏无羡一眼，站了起来。

他拍了拍并没有沾染什么尘土的衣摆，又整了整身形，径直走到圆桌边坐下。

魏无羡见状，也赶紧一骨碌儿地从地上爬起来。

“喂，江澄，这事成不成，你给个准话呀！”

什么事？

是指到时候他去帮金凌，不让自己插手干涉的事？

还是说，是他二人和好的事？

江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其实，若是关于金凌的事，江澄虽有些犹豫，可也心知肚明，想要在那种邪祟横生的地盘上保护金凌，没人能比魏无羡做的更好。

虽然，魏无羡当年因失误造成阿姐和金子轩的悲剧，可他重生后的点点滴滴，也都叫他看在眼里，记在心里。

江澄不止一次地深深感慨：魏无羡变了…他褪去了当年那股飞扬跋扈的劲儿，变得更沉稳了。

他知道，魏无羡对阿姐有多深的爱，内心就有多深的愧；他有多深的愧，就对金凌有多强烈的保护欲望。

而魏无羡对江厌离的感情如何，自不必说。

没人比他更清楚。

所以，一旦有难，他只会拼了命地去护金凌。

连魏无羡都如此，那他江澄，又怎会拿金凌的安危来与人较劲？

故而在这件事上，哪怕他不来与自己说明，江澄也会暗中交代手下，叫他们盯好魏无羡，只要事关金凌，不仅不阻拦，有必要时，还要尽力帮助他。

可若刚刚魏无羡指的是关于他们和好的事…

十几年光阴轮转，变了的人，又何止是魏无羡一个。

江澄想，他自己，也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了吧。

他二人恩怨纠缠太过复杂，江澄早不想再盘算了。况且，聂瑶封棺后的这几年里，他们多少有些交际，大家各自相安无事，便也没什么和不和好一说了。

“你能保证，不伤害金凌？”江澄终于出了声，而他选择避开魏无羡问话的另一种可能。

“当然！我比任何人都盼他好！…不对！是盼他越来越好！”

“你要交代的，可不是我…”

魏无羡知道，江澄是在说江厌离。一想到师姐，他的愧疚感便止不住地从内心深处涌溢出来。

“嗯…我知道了…谢谢你，江澄！”

“谢我做什么？”江澄蹙紧眉头望向魏无羡，乍一看，好似又要发怒骂人的样子。

“没什么…我本以为，无论如何，你都不会让我靠近金凌的…”

“我不许，你便当真能滚得远远的？”

听到江澄语气不再那么沉闷，又听他调侃自己，魏无羡心知，他这算是同意了。

他也知，他二人间的坎，该是迈过去了。

魏无羡松了一口气，直叹这一架打的可真值当。

心境一放松，魏无羡的语气便不由上挑起来，神色也带了几分飘飘然，他走近几步，边说边将手一把揽上江澄的肩头，还狠狠拍了他的背几下：

“这倒不会~我脸皮多厚啊，你可真了解我，哈哈哈~”

江澄没想到魏无羡会突然凑过来，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，身脊也不由被他压地弯下去几分。

这种与人近身打闹的感觉……

好生陌生…

却也似乎，十分熟悉。

陌生的是，细细想来，已经许多年都没人会待他这般态度了。

好像人们都不敢靠近他。

属下敬畏他，别的门主或奉承他，或逃避他，就连金凌，也许久不曾这般亲近地靠在他身边。

而熟悉的是，再次将胳膊揽上了自己肩头的，是魏无羡。这般动作，就像他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…

江澄侧转头望去，看到魏无羡的脸，被那微弱的火光映得十分模糊。

可他那满脸的笑意，却被映得十分真切。

虽换了副身子，偏偏仍是一副嘴角上翘的模样。那笑起来的样子，直叫人觉得他该是那种人畜无害的角色。

与夷陵老祖什么的，似乎没有任何关系。

这样的一幕，叫江澄有种回到他们少年时代的错觉。

那时候，他们没有纠葛，没有恩怨，莲花坞，就是他们共同的家…

如今，利弊已被那人道尽，再多言语也是苍白，再难的路，也已被他们踏了过去。

他二人之间的距离，被魏无羡这突如其来地一揽，重新拉近了回来。

他们曾说，云梦双杰，一个当家主，一个做下属，永不背叛。

当下，虽不再可能是当初许诺的那般模样，可他二人，终究因为金凌，又重新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里。

是啊…为了金凌，为了不重蹈覆辙，他二人不能再生嫌隙…

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。
当初，是双双犯了忌，才越发不可收拾。

谁都有错。

今后，无论前方道路如何，也无论各自将通往何方，只要他二人彼此信任，只要他二人有共同的信念，有同样想要守护的人和物，那么，从某种意义上讲，云梦双杰，便是又重新靠在了一起，不是吗？

在莲花坞一起长大，这份情谊，便是他们之间，任谁都无法斩断的牵连。

江澄低着头，胡乱想着，却清晰地感觉到，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压抑在他内心的烦闷情绪，都渐渐散去了。

不必与他对立的感觉，真轻松啊…

江澄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。

他正待推开魏无羡说些什么，忽地，听到门外小院中传来一声唤。

“魏婴！”

这声唤声音不高，却毋庸置疑地带了几分急切。

魏无羡听到，忙松开江澄，噌地一下站起身来。

“呀，蓝湛！”

看着魏无羡瞬间慌神的模样，江澄想起如今他与蓝湛的关系，眉头又重新纠结地挤在一起。

他还是不敢相信，自小那般爱招惹女孩子的魏无羡，最终竟栽到一个男人手里。

还是和他一直有过节的蓝忘机。

真叫人难以理解。

魏无羡看到江澄那怎么看怎么难看的表情，知他定没盘算什么好话，却也顾不得再和他多说谈什么。

他只一个劲儿往门口走去，边走边说：

“江澄我今天有事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你可别躲我了！”

江澄没有回应。他只听门框互相擦摩了两下，院里再传来几声话语，四周便彻底静了下来。

圆桌上，烛花被薄纱笼着不断闪跃，火光中不时传出几下毕剥的声响。

江澄呆呆地坐在桌边，半响，微不可查地，嘴角弯出一个久违的上翘弧度。

他想起早晨清谈后，蓝曦臣将正在责备金凌的他叫走，还与自己聊了许久。

蓝曦臣一针见血地指出，魏无羡，是解决他当下困境至为关键的一步。

江澄不是不懂，只是不知该如何解决。他被人直戳命门，很是羞恼，可看着蓝曦臣那副温柔的面孔，却怎么都发不出怒来。

蓝曦臣说，貌似复杂的的问题，其实往往很好解决。如今病症清晰，为何就不愿对症下药，与魏无羡好好聊一聊呢？

起初，江澄很是不信，这简单粗暴的建议能有什么效果，他也从未想过要真的去试一试。可如今看来，却当真有用啊…

可是…

江澄双肘支到桌上，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，察觉刚刚被他抚平的皱褶，又重新出现在了眉间——

他怎么都琢磨不透，泽芜君，到底是如何知道自己心思的呢？

ヽ(｀д´)ノ

（《双杰》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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